飄零的花朵

周玲

　　昨天中午有事沒回家，先生打電話說堂弟媳帶著女兒進(jìn)城來看病，我想，不就是幫著找個好醫(yī)生嘛，輕描淡寫地建議他找兒科那個著名的女醫(yī)生，電話一掛了事。
　　晚上，快七點(diǎn)了，先生還沒回來，一問，又去了醫(yī)院，這下我覺得事態(tài)嚴(yán)重了，否則一向粗心的他不會如此認(rèn)真。再一問，嚇了一跳，那個小朋友是先天性心臟病，住院。醫(yī)生說此類病已有幾例，得病的孩子均沒活過七個月，如果她能活到體重達(dá)到24斤，就可以手術(shù)治療。我聽了，心里很難受，人說生命如花，雖說花開亦有花落，但花開時畢竟如陽光般燦爛，花落時亦如秋葉般靜美，可是，這個小小女孩，她是一朵花嗎？她才五個月啊！如果說她是一朵花，那么，她只是一朵蕓花，還沒有來得及享受大自然的陽光雨露，還沒有來得及清醒地看一眼周圍世界的精彩模樣，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說一句話——喊一聲生她養(yǎng)她疼她愛她的親愛的媽媽…………甚至可以說，還沒有真正地開放，卻又匆匆地飄零。呆了一會兒，覺得唯一的祝福就是希望她能夠活到體重達(dá)到24斤，既然自己幫不上什么忙，還不如每頓燒好菜飯送去，也算是盡一份心。
　　今天中午剛回家，電話響了，說小朋友生命危險。匆匆地趕到醫(yī)院，見小女孩已被移到重癥監(jiān)護(hù)室，心里頓時有種鈍痛感。也許，那間房子，是所有入住的生者最后的彌留之處吧。
　　先生的堂弟媳默默地流淚，淚水順著漂亮的臉頰如線穿珠，又一顆顆地落在懷里不住哭泣的女兒身上。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兒，白嫩的皮膚，粉紅的臉蛋，精致的五官，水靈靈的大眼睛，人見人愛。她看起來好像非常難受，時而低低地哭泣著，時而在母親的乳頭邊拱來拱去，盡管吸著氧氣，也仍然能看出她呼吸困難。好幾個帶小孩看病的女家屬抱著孩子站在旁邊嘆息，一邊說這么好的小姑娘真是可惜了，一邊勸堂弟媳想開一點(diǎn)?？粗矍翱蓱z女人憔悴的面容、呆滯的大眼睛和無聲的淚水，我不知道說什么好，不說什么又覺得過意不去，想了想就對她說要是心里太難受就哭出來，總比憋著好。誰知我的話音還未落，她真的嚎啕大哭起來，如其說是哭，還不如說是受傷的母獸在嚎叫，那種撕心裂肺的絕望哭聲聽得周圍的人仿佛也肝腸寸斷。我從來不哭，可是，看了這樣的場面，也忍不住悄悄地落淚。
　　真的不忍心將小姑娘如花的小臉與可怕的病魔相連。醫(yī)生說，即使她渡過這一次的難關(guān)，今后的日子也還有許多險境需要面對，因?yàn)槊恳淮涡⌒〉母忻皩λ齺碚f都是一道鬼門關(guān)。生的欲望，在她面前，竟是如此難以逾越。孩子的母親絕望的目光里滿是堅強(qiáng)，她說，無論如何，求醫(yī)生先治好女兒的炎癥，今后的日子，她將以最細(xì)心的呵護(hù)讓女兒不再感冒，等她長夠24斤后，縱然一生債臺高筑，她也要治好女兒的病。見慣了生老病死的醫(yī)生嘆息著，默默地低下了頭。
　　有幾分鐘，小姑娘可能好受了一點(diǎn)兒，她居然回頭聽我說話，大眼睛定定地看著我，很專注很懂事的樣子，我忍不住向她做了個鬼臉兒，她很響應(yīng)地咧開小嘴笑了，大家都笑了，但笑容掩示不了的卻是辛酸。
　　醫(yī)生又來催家長去簽字，堂弟媳的淚水又涌了出來。孩子的父親正在回來的路上，難道他連見女兒一面的機(jī)會也沒有？我對醫(yī)生說，就等一等吧，等孩子的父親回來決定一切，再說，也許小姑娘能挺過去呢。正說著，堂弟進(jìn)來了，風(fēng)塵仆仆的臉上疲憊不堪，他來不及放下手里的包，就滿臉憐愛地看向女兒，當(dāng)他聽了女兒的病情后，一個人靠著窗外站了很久，肩膀聳動著無聲地哭泣。
　　是啊，誰能舍得這樣一朵美麗的花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周圍的世界就在風(fēng)中飄零呢？病魔是殘酷的，就連醫(yī)生都無能為力，何況是常人？我們唯一能做的，除了為她祈禱，還有什么？